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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的畫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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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傳球 發表時間:2015-03-07 19: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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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由于作者的細膩文筆和精心鋪排,小說被推向一個小高潮,一系列重大的事件發生了。柳之風與林文娟的離異和白玫的愛情無果都在作者的掌控之中。出人意料的是林文娟對當時的局勢似乎有點未卜先知,兩年前她就知道柳之風將會成為“右派”,于是她改嫁了文化局的局長范雄。白玫是在林文娟找過她并轉交了柳賓的一封信時產生了絕望,她想跳河自殺,恰恰又被柳賓救起,二人以姐弟相稱,亮明身份后二人分手。白玫借調北京為蘇聯專家的油畫研究班做模特兒。柳賓轉到了一所新學校,高二時認識了一位女同學叫韓欣,他們開始了初戀,不知又埋下什么伏筆,且聽下篇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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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這是一個很冷的秋天,整個城市正飄著綿綿的秋雨,雖輕若紗幕,卻透著讓人刺骨的寒意。白玫將一封沉沉的信投進郵筒,一個人茫然地站在鋪滿金黃色法國梧桐葉的人行道上,任憑秋雨把頭發和衣服打濕。她不知三天以后柳之風接到這封信時會怎么樣。其實她在一腳踏進這片愛的沼澤時就隱隱預感,他們不可能有什么結果。但是她卻割舍不了這段感情,她對這場愛情一點也不后悔。她現在最揪心的就是柳之風將面臨的痛苦,而這痛苦竟是自己給他制造的。她無法抑制靈魂深處的內疚,那種感情從此將日日煎熬著她。在以后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她的靈肉都將被痛苦的思念撕扯著,啃噬著…… 時已黃昏,遠遠近近的燈都亮了,不知不覺間她又來到兩人曾散過步的江邊。那個棄置在江邊石灘上的船蓬還在,里面還有點亮光,不知哪個流浪漢又把它當成臨時的家了。看著從船蓬縫隙透出的微弱亮光,她又想起了那天在這船蓬里躲雨的情景。想起了柳之風忽然像有了什么偉大發現似地驚呼,這船蓬才是上帝為我們準備的洞房呀!那情景就像發生在電影里一樣,今天想起來顯得特別不真實。洞房,這就是我和之風的洞房!它雖然破舊卻一樣為我們遮擋過風雨,一樣給過我們快樂。她真想再進洞房看看。一股熱流從眼眶涌出,拌著雨水在臉上橫流,把臉弄得濕濕的,她也懶得擦它。江水在凄冷的秋雨中低聲哭泣,那漠漠無邊的悲苦像沉重的鉛塊壓著她,令她喘不過氣來,她實在撐不住了。她突然想到了死。 望著茫茫江水,白玫心灰意冷。在這最后的時刻,她將自己26年的人生回憶了一遍,除了童年時代那段短暫的快樂,其余的歲月幾乎全是泡在苦水中的。命運為什么這樣捉弄自己,一方面給了她出眾的美貌,把男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的身上,讓她得到比其他女人更多的愛慕,但另一方面又讓她為美貌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把不盡的苦難也吸引到她的頭上。柳之風說美女是上帝身邊最得寵的天使,難道上帝就是這樣愛他的天使的嗎?她寧愿把美貌還給上帝,也不愿受人間的這些罪了。我真的受不了啦,讓我還是回到上帝身邊去吧!想著想著她就不顧一切地向江邊跑去。 當她的兩只腳跨進冰涼的水里時,她似乎有些猶豫,在淺淺的水邊站了一會兒,舉目向四周望去,想尋找一點值得留戀的東西,但在茫茫黑夜里除了風雨什么也沒有,她再次失望了。衣服濕透了,裹在身上又涼又重,每向江心邁出一步都很吃力。她的心跳得已經完全失去節律。她脫去衣服,全身赤裸地站在江水中,瑩白的胴體在黑沉沉的水面上顯得格外耀眼。她撩著水洗洗手,又洗洗臉,之后便開始洗身子,她洗得很仔細,把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反復洗凈,邊洗還邊念念有詞道,洗去我的冤屈,洗出我的清白……洗完身體,她重新穿好衣服,攏了攏頭發,望望遠處,凄涼地說,即使江水洗不掉我的冤屈,至少也可以洗去我的苦難…… 她感到水流越來越兇猛,浪頭已經打到腰部以上,有幾次差點把她沖倒。死亡正在向她逼近,再向前走幾步她就堅持不住了,就會被湍急的水流沖倒了,她的26歲的生命也就終結了。她再次停下來,向著江水哭了。她不知道爸爸媽媽此刻在干什么,但她斷定父母不會想到自己的女兒此刻正在往江中間走,正在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怨恨他們,為什么要從政?為什么要參加國民黨?但她此刻最想念的仍是他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原諒了他們,反正非常想念他們。柳之風現在又在干什么呢?他還在盼我的信吧?或者他正在給我寫信。這個快四十歲的男人一身的細胞都是浪漫的,追起女人來簡直比小伙子還瘋狂,他如果看到我正在向江中心走去,一定會發瘋的。 一個浪頭打來,幾乎將她擊倒。她穩了穩才勉強站住,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她才明白,自己并不想死。但如果生命等于無盡的受辱,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她太嬌弱,承受不了生命的重負,她要回到上帝身邊去了。她憐愛地撫摩著自己瑩白如玉的胴體,真不舍得就這么毀滅了她,但她更不容忍別人玷污丑化這圣潔的美麗。與其瓦全,不如玉碎。她咬了咬牙,忍受著最后苦難,任隨江水多么冰冷、浪頭多么洶涌,都義無反顧向江心走去,她知道只要再堅持一下,苦難就永遠結束了。她忽然向著天喊道,之風原諒我吧!喊過之后便向深處邁出了步子,卻一腳踩進了一個低凹處,身子隨即向前跌去,嘴里便嗆了幾口水。她兩手下意識地撲打起水來,想要穩住腳跟,但一個浪頭擊來,把她擊倒在水里了。突然她一腳踩虛,踉蹌了一下,就被一個巨大的浪頭裹進水里。正在這時,她忽然感到有只手拉住了她,接著便感到又有只手掌從背后將她往岸邊猛推,她不由自主地被推著往前移動,快到岸邊時,她感到被人抱起快步走進了岸邊的船蓬。 在半昏迷中,她被輕輕放在草墊子上。躺了一會兒后,她終于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那天和柳之風做*的船蓬里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坐在自己面前,焦慮地望著自己,在少年背后還有一個船工模樣的強壯男人。少年見她睜開了眼睛就高興地說,她醒來了沒事了!船工說,我給你說她沒事你還不相信!白玫這時已完全清醒過來,就警惕地說,你們為什么把我弄到這里,你們想干什么?少年說,你那么年輕美麗為什么要自殺?你知道嗎如果我們再晚一會你就沒命了!她哽咽地說,如果你們晚來一會兒我就已經在上帝面前了,你們真不該救我!少年說你這么年輕美麗,愛你的人那么多,你要是悄悄死了會讓多少人難過傷心呀!聽到這話,白玫捂住臉哭起來。少年掏出了一張潮濕的手帕遞給白玫,白玫沒有接就用手揩了揩淚水。 借著微弱的燈光,白玫看清了少年的面孔,一張充滿稚氣的臉,正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她被那目光望得有些發燒,便羞澀地垂下睫毛,瞬間她突然發覺這張面孔有點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過了一會,便想起他不是那個每天早上在江邊畫寫生的孩子嗎?就驚訝地問道,你不是那個畫寫生的孩子嗎,怎么會在這里?少年說我是為了創作一幅長江上的拉牽夫、體驗船工的生活才到江邊來的,誰知剛畫完一幅他的肖像正要回家,一出來就發現江中有個人影,我們兩人就跑過去了。面對這位少年,白玫有種羞愧的感覺,不知該怎么說才好,便撐起身子說,不管怎樣我都得謝謝你們,我該回去了。說完就要往外走。少年連忙背起畫夾扶著她一同走出了船蓬。出了船蓬,白玫就說我已經沒什么了,你就別管我了快回家去吧!少年說還是讓我把你送到家吧,你的衣服都濕透了,萬一你發燒病倒了我還可以照顧你嘛。白玫說你的衣服不是也濕透了嗎,你還是快回家吧,別叫你爸媽在家擔心!少年說我是男子漢不怕風雨,你不同,你是一朵花,怎能經得起風吹雨打呢!白玫被說得局促不安耳根發燒,只好讓他把自己送到大街上才分手…… 一個多星期后,白玫收到了柳之風的回信。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將信帶回家才撕開信封,只見上面寫道: 玫玫,自從離開你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雖不算長,但你帶給我的快樂使我終生難忘。我一直盼望著能與你結合,建立起我們共同的小家,但沒想到你會突然寫來這封信要和我中斷關系,是不是你又有了新的追求者?只是不知道這位幸運兒到底是誰?如果能夠的話,我一定約他決斗…… 白玫讀完信后,委屈和痛苦像洪水般一起涌來,眼淚流了整整一夜。她不知道該如何向柳之風解釋。在將要天亮的時候,她想清楚了,決定從此不再給他回信,什么也不解釋。她堅信,他早晚有一天會明白這一切的。 白玫一到教具室,主任又找她談話動員她做裸體模特兒。主任說,現在學院很缺裸體女模特兒,但是并不缺著衣模特兒,本科幾個班安排的人體寫生課快要上不下去了,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做裸體模特兒,替學院分憂,也算是幫我一個忙。白玫想也不想便說,既然學校急需人體模特兒,我只好答應你了。主任聽她這么一說,高興得連連說,謝謝謝謝,你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不然我還真不好辦!說著他就拿出了一分合同書,要白玫在上面簽了字。 八個月以后,柳之風回校了。但就在他回校之前半個月,一位蘇聯油畫家來華辦研究班,到華藝美術學院進行了幾天學術訪問。當時美院師生對蘇聯油畫都崇拜得五體投地,免不了要請蘇聯畫家現場示范。為了保證藝術效果,學院安排白玫為這次學術交流做人體模特兒。蘇聯畫家看到白玫時,當場豎起大母指連連稱贊道,美麗的天使,美麗的天使!畫完以后,他就提出要帶白玫到他的油畫研究班去做一段時間模特兒,學院雖然不愿意借人,但迫于上級的壓力和維護中蘇友誼需要,只好同意了。就這樣,她又被借調到遠在北京的油畫研究班做模特兒。這一去,半年以后她都沒有回來,蘇聯專家不同意放她走。 19 那晚在大街上和白玫分手后,柳賓又遠遠跟蹤著她,生怕她又半路上返回江邊尋死。直到跟著她走過幾條街道,最后看著她走進一座院子,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第二天下午放學后,柳賓鬼使神差又來到江邊,來到救起白玫的江邊和船棚,船棚里的人已經走了,他便沿著江邊來回走了一會,之后,他又沿著昨晚送她回家的路線,尋到了她進去的那所院子,在那院子門口觀察了好久,也不見什么動靜,才慢慢走回家去。 一個多星期中,他幾乎天天晚上都要去那院子門前蹲守一陣,渴望能見到白玫的身影,卻都是失望而歸。他有些不安了。晚上,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總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會看見滿臉淚痕的白玫,一睜開眼她又不見了。白玫主宰了他的夢,白玫勾走了他的魂,他整天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這個15歲的少年也失眠了。他想白玫會不會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殺呢?這是完全可能的。他越想越覺得可怕,到最后甚至肯定她已經上吊自殺了,便想象自己是怎樣從繩索上取下她,怎樣抱著她傷心地哭,而就在下葬前他深情地吻她時,白玫就像白雪公主一樣居然被他的愛情喚醒了。這種夢幻天天煎熬著他。 那天一早,柳賓來到江邊寫生,剛剛打開畫架,奇跡發生了。他突然看見白玫小跑著向他奔來,就像在夢里一樣。她的面色顯得很蒼白,眼圈周圍似乎還有些發青,但不管怎樣她出現了,還是讓柳賓松了一口氣。他很想上前招呼白玫,但又怕她看出自己的心事,讓她覺得自己動機可疑,就故意裝做沒看見她的樣子專心畫畫。白玫早已發現了他,就跑到他面前,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了他一聲。柳賓假裝很吃驚的樣子回道,是你啊,你來鍛煉身體嗎?白玫說,從小養成的習慣,一天不練功就渾身難受。柳賓說,你的體型就是這樣練出來的吧!白玫就笑了笑。 白玫練完了功,又走到柳賓身邊看他畫畫,過了一會后她說,那天晚上我摔到江里去了,多虧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柳賓說道,我叫列賓。白玫一驚,哦,你叫列賓,和俄羅斯大畫家同名啊?柳賓說,你叫什么名字呀?白玫遲疑了一下說,我叫白玫,以后你就叫我姐吧。柳賓當時就甜甜地叫了一聲姐姐。白玫說,今后打算考美術學院嗎?柳賓說打算考。白玫說好好畫畫,有什么需要幫助的給姐說,姐會幫助你。柳賓說謝謝姐,我也希望姐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想開些,這世界上還有一個愛你的弟弟。眼前這個少年能說出這樣的話,是白玫沒有想到的,她的鼻子有些發酸,就說姐謝謝你!便一路小跑著回去了。 這以后他們就天天早上在江邊見面,柳賓畫畫白玫練功。柳賓能每天見到白玫心情別提有多舒暢了,畫起畫來也特別順手。白玫的氣色已漸漸好轉,臉頰和嘴唇又現出了動人的紅潤。有一天白玫對柳賓說,小賓,今晚姐請你吃飯。柳賓問道姐為什么請我吃飯呀?白玫就說,姐馬上要出差外地,這一走可能要幾個月以后才能回來。柳賓就說那我要在姐姐家里吃飯。白玫有些為難地說姐的手藝不行,咱們還是在飯館吃罷。但柳賓堅持要吃姐姐親手做的飯,白玫沒辦法只好在家里辦招待。白玫的住處還是柳之風替她租的那套房子,平時她從不帶人到這里來,只有柳之風知道這個地方。當時在房間布置時掛了好幾幅柳之風送給她的畫,除了靜物和風景之外,還有兩幅白玫的裸體素描。為了接待這位弟弟,白玫只在墻上保留了靜物和風景以及一幅身著旗袍彈琵琶的油畫肖像,而將兩幅裸體素描從墻上取下來收藏好。接下來便做了兩個菜,又到飯館端了兩個菜,買了一瓶葡萄酒,這在五十年代也就算頂不錯了。家宴準備完畢,只等柳賓來了。 下午放學后,柳賓便徑直來到白玫這里。一看到有那么多好吃的菜,柳賓高興得叫了起來,伸手就抓起了一塊雞肉吃起來。白玫把他的手抓過來給他邊洗邊說,個子都有姐姐高了,還那么不講衛生!柳賓感覺著自己的手被白玫攥得很舒服,她的手柔軟而溫暖就像一團棉花,真想讓她永遠這么攥著。 吃飯的時候,白玫一邊溫情脈脈地看著他,一邊不斷給他拈菜,還給他倒了小半杯葡萄酒,讓他吃得特別高興。柳賓一邊吃飯一邊看墻上那幅白玫彈琵琶的肖像畫,一眼便認出了是柳之風畫的,就指著畫說,爸真是把你畫得活靈活現,你的氣質好優雅好高貴哦!白玫有些吃驚地問,你說這畫是你爸爸畫的,你爸爸是誰?柳賓說我爸爸是柳之風啊,難道不是他畫的嗎?白玫驚訝地說,原來你是柳之風的兒子!柳賓喝了一口酒反問道不像嗎?白玫有些慌亂地質問道,那你為什么說你叫列賓?柳賓說,列賓是我的偶像,我要做中國的列賓,所以就自稱列賓了。白玫這下全明白了。她立刻想起了林文娟交給她的信,這封言辭刻薄惡毒的信會是眼前這個陽光少年寫的嗎,她有些不能相信,但是白紙黑字信上明明落著柳賓的名字,不是他又能是誰呢?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少年竟是那個給她帶來極大傷害的人。她雖然竭力保持鎮靜,但心神的慌亂卻難以掩飾,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凍結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強作沒事的樣子說道,吃完了飯,你還是早些回家吧,別叫你媽等久了。柳賓說這么快姐就要趕我走啊?白玫淡淡地說,等會兒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柳賓似乎覺察到了什么,就小心試探著問姐怎么生氣了?看到眼前這個少年怯生生的樣子,白玫突然覺得他絕不會寫出那樣惡毒的信,一定是他媽媽假借他的名義代寫的,弄不好他還不知道信的內容呢,就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你以前是不是給姐姐寫過信?柳賓一下子臉紅到了耳根,囁嚅道寫過……白玫沒想到那信還真是他寫的,臉上驟然間起了冰霜。柳賓見白玫臉色不對,就急急地解釋道,姐,你別生氣,其實……白玫強忍住怒氣盡量保持平靜地說,我真有事馬上要出去一下你也快點吃完就回家罷!柳賓愣愣地看著白玫,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他張著口似乎還想解釋,但白玫已經獨自進了臥室,接著就把門從里面關上了。柳賓不知道怎么回事,勉強吃了點飯就放下了碗。臨走他對著臥室喊了聲,姐姐,我走了!白玫應聲便出來了,柳賓看她眼睛紅紅的,也不敢多問,就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等柳賓一出屋子,白玫就將門關上,撲到桌上痛哭起來…… 第二天白玫就走了,半年以后白玫也沒有回來。后來就聽說白玫給蘇聯專家當模特兒去了,不會再回來了。柳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他的夢還照舊被白玫占據著,沒有一夜不夢到白玫。 接下來的事情讓柳賓越來越惱火,父親柳之風已經成了學校的頭號右派分子,被省市報刊點名批判不說,還撤去了一大堆虛虛實實的職務,工資連降三級。雖然保留了教授頭銜,但是剝奪了他教學的資格,被下放到公社監督勞動改造。而母親竟然在這種時候向父親提出了離婚。柳賓對母親的做法堅決反對,他跟母親又吵又鬧,說她沒有良心落井下石。林文娟卻說,要說不講良心,是你爸爸不講良心在先,兩年前他就為了那個白玫不惜拋棄我們娘倆提出和我離婚,我現在只不過是成全他們而已。柳賓說那你也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和他離婚呀!林文娟生氣道,媽一個女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受了多少罪,他在法國享夠了福,回國后還另尋新歡,他作為父親給咱帶來了什么,只有一頂右派的帽子!這頂帽子雖然戴在他頭上,但也壓在咱娘倆的身上,你以后長大就知道它的分量了。現在不跟他離婚以后對你前途的影響更大,媽的苦心你不知道,反而為他說話,你誠心要氣死媽呀!說著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 初中畢業時,柳賓原本打算考美術學院附中,林文娟說你爸剛剛被劃為右派,你就是考進去也被人另眼看待,何況現在招生要看家庭出身,能不能考上都難說,我看你還是先讀普高,等三年以后再說罷。就在兒子上高中不久,林文娟和文化局的局長范雄結了婚。 20 歲月會磨去一切。隨著時間的增長,柳賓記憶里白玫的影子也在一天天淡去。 高二那年,經媽媽多方活動,柳賓轉到了一所好點的學校。但由于他數理化基礎較差,被留了一級。坐在他旁邊位置上的是一個長得很漂亮女孩兒,男同學們都愛叫她校花。剛來到一個新的環境,又是留級生,柳賓很自卑,很拘謹。女孩看出他的心思,鼓勵他說不要害怕,同學們很好相處,不會歧視你的,有什么為難的事情可以跟我說。她名叫韓欣,柳賓在新學校里認識的第一個女同學。韓欣是那種能讓男孩的呼吸變得平和,給人一種溫暖、舒服、安全,讓人感到親近的女孩,她的學習成績很好,長得又漂亮,因此老師同學們都很喜歡她。 柳賓習慣了每天看著她的側影或背影,心中有了一種安定的感覺。他喜歡上了她,但是他從未想過告訴他。他只想默默地關注著她,不敢讓她知道自己喜歡她,因為他想以韓欣的優秀是不會喜歡他這樣出身不好成績很差的同學的。韓欣對他也很關心,柳賓想,她只是把自己當成需要扶貧的差生看待。他喜歡她的眼睛,那么大那么明媚,飽含感情,仿佛可以透視人的心,當柳賓偶爾和她對視,他的心就會猛烈地跳動。每天,她總是習慣性地幫柳賓收拾好亂七八糟的課桌;有別人說他壞話,韓欣總是站出來辯護,叫他別聽。 那時柳賓剛到一個陌生的學校,平時安安靜靜,不喜歡說話,也沒有像在原來學校里那樣上課時偷著畫畫了。開始,韓欣不知道他喜歡畫畫,還是有一次校學生會要選拔美術作品參加全省中學生美術作品比賽,學生會主席找到他,要他代表學校出兩幅畫,韓欣才知道身邊這位新同學原來是個畫家。從此她的話便多起來,有問不完的問題。你以后打算考美術學院嗎?你畫過裸體畫嗎?等等,永遠問不完的問題。在韓欣目光灼灼的注視下,柳賓感到非常滿足。他對韓欣也漸漸不那么拘束了,開始和她開一些玩笑,偶爾搞一些有趣的小惡作劇。 韓欣有時會突然發現文具盒里有一只蜻蜓或蝴蝶,一拉抽屜颼地飛出一只麻雀……韓欣總是對他的這些伎倆故做吃驚地笑鬧一番,顯得十分高興的樣子。直到有一天他將一只肉嘟嘟的青蟲放到韓欣的抽屜里,韓欣一拉抽屜,嚇得驚叫起來,眼淚就撲簌簌地跟著臉龐滑下來。柳賓沒想到會惹得她這樣,連忙去把那只青蟲抓過來扔到窗外去了。接下來柳賓便向她道歉,她一言不發地坐在位置上,看也沒看他一眼。第二天,韓欣發現抽屜里有一個漂亮的小紙盒,就疑惑地盯了他一眼,以為他又搞了什么鬼把戲。柳賓什么也不說,只望著她笑。韓欣打開小盒一看原來里面放著一朵玫瑰花。韓欣的臉唰地紅了起來,接著就將小盒子飛快塞進書包。柳賓疑惑地朝她看看,她卻故作正經地埋頭看書。上課時柳賓遞了個條子過去,上面寫道:還生氣嗎?韓欣接著便回了個條子:生氣!柳賓又回個條子:別生氣了嘛!韓欣回道:就生氣!柳賓又遞了個條子過去:看見你生氣我心里就難過。韓欣回道:我看你一點也不難過。柳賓就回過去:要怎樣你才能笑一笑?韓欣側過臉對他看了看,又遞個條子:你畫張漫畫,如果能逗笑我就原諒你。柳賓就從作業本上撕下一頁紙,畫了幅豬八戒背媳婦的漫畫遞了過去,韓欣一看就笑了起來,柳賓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這件事過后,一切如常,表面上看什么都沒有發生,但他們自己都感覺到心里有個什么東西在悄悄萌動,他們渴望看到對方的眼光又都回避著對方的眼光,在同學面前他們規規矩矩很少開玩笑,但只要有一點機會,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熱辣辣地注視對方,抓住對方的手握一會兒,匆匆說幾句溫存的話。放學后,他們裝得像陌路人一樣看也不看對方一眼就背起書包走了,但出了學校只一會,便跑到學校附近荒山坡的黃桷樹下會面。他們肩靠肩坐著,默默地注視著遠方的江流,緊緊握住對方的手,靜靜地品嘗著初戀的溫馨。 有一天,他們在樹下坐了很久,天黑了都沒有感覺,直到江面上的行船亮起了燈火他們才想起該回家了。這時,柳賓攬著韓欣的腰將她輕輕攙起來,韓欣順勢撲到了柳賓懷里。他們擁抱了一會后,韓欣仰起臉來,火辣辣地望著柳賓,那眼神里充滿一種渴望。柳賓俯視著懷里的姑娘,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他猶豫了一會,便小心托起韓欣的臉吻了起來。韓欣一下子吊住了柳賓的頸脖,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嘴唇迎上去,用力地緊貼著柳賓的嘴唇,貪婪地吸吮著,發出很響的聲音。 這是他們的初吻。他們在品嘗到接吻的滋味后,兩人就經常最早上學進教室,趁著沒人匆匆地吻一下。下午放學后,急急地趕往老地方,見面后的第一件事也是久久地抱吻。有時吻得熱血沸騰,他們甚至萌生了偷嘗禁果的沖動,但終于因為害怕還是忍下去了。 從韓欣的談話中柳賓知道了她的身世。她出生在河北,還有一個妹妹,父親叫韓四孩是一個老革命,南下來到這座城市,聽說在這里當了干部。1951年,媽媽帶著我們姐妹倆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城市尋父,但這個城市那么大,我們找了一年多也沒能找到。有一天我們在火車站附近撿破爛時,一不注意妹妹就走失了。說到這里,韓欣的眼圈紅了,妹妹當時才五歲,媽媽為這事,差點瘋了,我們找了一年多也沒打聽到妹妹的下落。為了繼續尋找妹妹,媽媽不愿意再回老家,我們就在這里落了腳。后來,母親在一家街道工廠里找了份工作,靠每月二十多元的工資維持兩人的生活。 柳賓說,你妹妹都丟失九年多了,樣子肯定也長變了,就是從你面前走過也不一定認得出來了,只有看你妹妹身上有什么記號沒有?韓欣想了想說,媽媽說,她的后腰上長有一塊心形的胎記。但是平時都穿著衣服,誰能發現啊?柳賓說,這還真難,只有登報試試。如果你妹妹看到報紙,肯定會主動來找你們,說不定還能順便把你爸爸找到!韓欣嘆口氣說,這個辦法倒可以試試,如果妹妹還在人世,她肯定會找回來的,但估計父親早把我們母女忘得一干二凈了,他肯定是在有意躲我們,不然怎么會連一點音信都沒有呢?柳賓聽了后非常同情韓欣,悄悄地從家里要錢來接濟韓欣。韓欣很自尊,她從不收柳賓的一分錢。 高中里的那些事情,既讓人懷念又讓人傷感。兩年時光很快過去,他們最不愿又最急切地迎來了高中畢業。 高考結束那天,他請韓欣看了場電影。當看到最崇拜的女明星在銀幕上的大特寫時,柳賓的腦海里一下子閃現出白玫的鏡頭。有些東西我們刻意去記卻記不住,寫在紙張上,紙張會在風雨中銷蝕;刻在石碑上,石碑則會隨歲月風化。有些面孔我們想忘卻忘不掉,仿佛烙在心里,像一盤VCD光盤丟失在紛亂的書柜里,不知哪一天它就會突然在記憶里播放。白玫是美麗高貴的,但卻是那么虛無飄渺,像電影里美女明星的鏡頭一晃而過,讓人可望而不可即。韓欣不在夢般的銀幕上,她就實實在在坐在自己身邊。柳賓抓住韓欣的手,把她緊緊握在手里,直到電影放完也沒有松開。 高考結果有點出人意料之外,各科成績都好的韓欣落榜了,數理化成績很差的柳賓卻考上美術學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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