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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匆忙地把一截油條塞進嘴里，便在車棚前下了車，順手將自己臟兮兮的黑色永久自行車推進停車架里。在他上好鎖、騰出一只手取下油條將嘴巴解放出來時，車架的對面也有一個姑娘放好了車，剛好抬起頭來。他并不認識她。但既是同一個廠的，他也看到過她，只是今天才發覺這姑娘原來這么漂亮，目光就在她臉上呆了一會兒。直到那姑娘也發現了他，目光不安地掃了他一眼，扭頭走開時，他才知道自己有點著魔了。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便在對面的自行車上溫柔的撫摸起來，那是一輛紅色坤車，海獅牌。他不知道“海獅”是哪個地方的產品。但他卻覺得那紅車很漂亮，在車把前的剎車線處還系了一朵大大的粉紅蝴蝶結，顯出十足的女性的柔媚。

 這一天中他常常心不在焉，眼前老有一輛扎著粉紅蝴蝶結的紅色自行車跑來跑去。

 后來，他就盯上了這輛紅色自行車。

 早晨上班的路上．他的眼睛東張西望，想從五顏六色的車流中捉住那只扎蝴蝶結的“海獅”。忽然他眼前一亮，一輛鮮紅的坤車在不遠處出現了，是海獅！在那紅車拐彎時還能碰到車把前的蝴蝶結！騎車的女孩身穿寬松毛衣牛仔褲腳蹬白運動鞋，從那背影他斷定這是她！  他立刻加快速度，左沖右突，迂回前進，在一陣陣驚叫聲和責罵聲中所向無敵地追到那輛紅車旁邊。但紅車似乎并未覺察到他。他于是又使勁一蹬，沖到了她前面，接著，便來了個“點剎”，在紅車前面一米多處放慢了速度。那女孩這時就看到了他，眼睛似乎慌亂起來，身下的紅車也隨之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他們一前一后進了車棚。紅車迅速對準了車架的一個空檔塞進鎖好，黑車跟著也就推到紅車對面。他挪了挪已經停好的一輛車，便將自已妁那輛臟兮兮的黑車對著扎蝴蝶結的海獅架上。兩輛車面對面，前輪靠著前輪，像兩個頭挨著頭的親密相偎的情人。當他將視線投向她的時候，她的臉微微一紅便慌慌張張地走開了。他望著她的細挑背影，悵然若失地嘆口氣，然后就又精神抖擻地走向自己的車間。

每天他總是把自己臟兮兮的黑車停在紅車對面或旁邊，有時位子被別的車占了，他就把別的車挪開將自己的車放到靠近紅車的位置上去。他們路上常常錯過。姑娘似乎有意躲著他，上班時早時晚，停車時東時西，每天為找到那輛紅車都要叫他費一番功夫。但只要看到她那輛艷麗的紅車，他就感到非常舒暢，就覺得她還在自己身邊。放好車后，他總會情不自禁地摸一把紅車，或者用手溫柔的撫去紅車上的浮土灰塵。做這些事時他的心柔柔的，顯得很虔誠，表情很莊重，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輛冷冰冰的自行車，而是那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有一回，他看周圍沒人，甚至在那蝴蝶結上親吻了一下。

這么平靜而甜蜜地過了十來天后，他忽然發現紅車旁邊連續兩天都靠著一輛綠色的鳳凰男式跑車，神經不由就繃緊了。他怒氣沖沖地搬開了那輛綠車，將它停得遠遠的。盡管這樣，他仍惴惴不安，因為他忽然想起，已經有三個早上不見她的影子了。

第二天，他早早地來到上班必經的十字路口，在那家早點鋪門口買了一碗豆漿兩根油條，一邊吃著一邊就往路上看。自行車的潮水一浪接著一浪涌過去了，那輛紅色海獅直到很晚才隨著潮水游動過來。他一眼就看到紅車后面有一輛綠車跟著，兩輛車相距很近。騎綠車的年青人戴著眼鏡，長得很斯文。一看便知是個坐辦公室的知識分子。他愕然了。接著便有一種受欺騙的感覺。他癱坐在板凳上，一下子呆了。不知愣了好久，進廠門時他才知道遲到半個小時。門衛叫他在遲到本上登記姓名，他卻和門衛大吵大鬧起來，甚至抓住門衛的衣領動起手來。最后被保衛處長狠狠刮了一頓，將他交給了車間主任。

他腦子里亂糟糟的，根本無心做活，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兒，就補暇回家。在車棚取自行車時，他望了望那輛扎蝴蝶結的紅色海獅，心中酸溜溜的。他傷感地撫摸著那雪亮的車把，又用手指小心地將蝴蝶結上的浮灰撣了撣，眼前一片茫然。在他將轉身推車離開時，忽然就看到了紅車身旁的那輛靠得很緊的綠車，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眼鏡，一股怒火油然升起，他真想一拳將那輛綠車砸碎扔到污水溝里去。他下意識地往周圍掃了一眼，守車棚的老頭兒正坐在小屋門前打瞌睡，他就抽出了一把小刀，帶著滿腔仇恨往綠車前胎使勁扎下去，“嗤”地一聲，綠車顫動了一下便蔫氣了。他舒暢地出了一口氣，立刻登車跑了。他在路上想像著騎綠車的眼鏡沮喪的樣兒，心里就一陣興奮．

第二天他如法炮制，又扎了綠車后胎一刀。為了看到那眼鏡的狼狽像，他就躲在馬路對面的酒館里，要了二兩酒兩盤菜邊吃邊等著看這幕好戲。

下班好一會幾，他才看到蔫了氣的綠色鳳凰車從車棚推出來，紅車就緊跟在旁邊陪著。但令他驚訝的是，那推綠車的人竟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他正在發傻，眼鏡騎著綠色鳳凰車輕松地吹著口哨從車棚出來了，一溜煙便上了大路從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懵了，半天都沒明白過來這一切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