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瘸女邁進馮老五的小黑屋時心仍在徘徊。新學期要開兩個班級,雖然教室已經安排妥當,教學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原本沒有教學經驗的瘸女,如何安排教課程序已成為一塊心病。很早就想到馮老五這個黑五類,根紅苗正的她思想斗爭很久,卻無法說服自認為完全徹底的無產階級革命者的自己。一年與孩子們相處中看到那些渴望知識的目光,看到從無知迷茫到有理想的一雙雙眼睛,綻放出希望的光輝。為了孩子必須做一次大膽嘗試。她摘一些園子里的蔬菜,又拿一條娘腌制的臘肉,提著籃子走進右派的家。說是窩更貼切,他的窩原來是一個廢舊的磨房,孤淋淋地座落在村東的溪水河畔,沒有院落更不可能有院門,如孤墳淹沒在蒿草叢中。當這一幕射入眼簾時她有了幾分對他的敬佩。孤身一人在這樣環境下生存十幾年;不是生命力極強,就是具有一種任何困境都屈服不了的精神在支撐。這時,瘸女反而沒有了警惕心理。她看到炕上堆積很多書籍,一盞煤油燈在小炕桌上搖曳著微弱的光線。她走進來他卻沒有任何感應,依舊目不轉睛的近似趴在煤油燈下看書。從昏暗的燈光映出他剪影般的輪廓,寬大的額頭,高高的鼻梁,厚厚的雙唇,輪廓線分明的臉龐上彰顯著滄桑的歷程。瘸女想;他年輕時一定是很帥的后生。這樣的人怎會是反黨反社會的右派呢?她把籃子放在炕邊說:五叔您好,俺叫瘸女,一直想來看看您,只是……
“只是怕熏黑你的靈魂。”沒等瘸女說完,他抬起頭接住話茬說:是為孩子鼓起勇氣吧。他站起身雙手舉過頭頂,伸一個懶腰又說:多年沒人光顧,有些不習慣,坐吧。
“五叔,俺沒甚可帶的,自家的菜和臘肉給您嘗嘗。您這里有這么多的書,能讓俺看看嗎?”
“只要喜歡能看懂,我無所謂。”
瘸女也近似趴在燈下一本一本的讀著書名:‘呼嘯山莊’作者;艾米莉。勃朗特。‘約翰。克里斯多夫’作者;羅曼。羅蘭。‘瓦爾登湖’作者;梭羅。‘生活的準則’作者;愛默生。‘人性的枷鎖’作者;毛姆。‘紅與黑’作者;司湯達。‘普通讀者’作者;伍爾夫。‘簡愛’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巴黎圣母院’作者;雨果。‘歐也妮。葛朗臺’作者;巴爾扎克。‘茶花女’作者;小仲馬。‘紅字’作者;納賽尼爾。霍桑。‘復活’作者;列夫。托爾斯泰。‘麥田里的守望者’作者;塞林格。‘童年’作者;高爾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作者;奧斯特洛夫斯基。‘暴風驟雨’作者;周立波。‘青春之歌’作者;楊默。‘普希金詩選’作者;普希金。‘家’作者;巴金。‘子夜’作者;矛盾。‘魯迅文集’作者;魯迅。這么多書,大部分書名俺從來沒聽說,這里俺知道的作者;高爾基,奧斯特洛夫斯基,魯迅,巴金和普希金好像有些印象。俺真羨慕您讀過這么多的書。
“那邊的紙殼箱還有一箱,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換著讀,反正這里沒幾人識字。不過,我告訴你,這些絕大部分是如今的禁書大毒草,你不怕犯路線錯誤被抓崇洋媚 外的典型,你就看。”他面無表情的說。仿佛他已經忘記現實世界的存在,在另一個世界游蕩的冷漠。對這些書籍能完好保存,他不得不慶幸這個絕大多數都是文盲的馮家坳。文化大革命初期破四舊的烽火并沒燎原到這個小山村。土改時馮家坳只有一個定為富農成分,而這個富農兩年后病死。如果沒有他和馮二歪兩個黑五類,馮家坳當屬沒有階級敵人的純粹的紅色生產大隊。
“俺根紅苗正,有解毒功能。只吸收對俺提高知識的養分。”對書籍沒有抵抗力的瘸女,從小對文字有膜狀的偏愛。三個弟弟上學時她哭鬧的實現上學愿望。雖然當時并不重視學習成績,她仍然是全校成績最好的學生,使她有了那份求知的欲望和自信。
“在家辦起小學校使我震驚,說說你的來意吧。”馮老五被遣送到馮家坳的初期,曾提出在村里開辦小學校。得到的回應;你只有老老實實接受改造,不許亂說亂動。從此他很少說話,有時實在忍不住就學傳說中希特勒練講演的方法,上山對樹述說,漸漸習慣定期與樹交談。瘸女的到來他并不感到意外,在小學開學時他躲在遠處觀望,當時有一個想法猛然冒出,只是一閃而過。因為他覺得自己幼稚可笑。她今天的光臨也許應了一閃而過的想法。
“俺想請您來學校當老師。”
“你和隊里溝通了嗎?”
“沒有,俺先聽聽你的想法。”
“我的身份你知道,沒有發言權。我能活到今日是老師夢在支撐著,把自己學到的知識傳授給學生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只是……”
“只要您愿意,俺會想辦法。”瘸女信心滿滿的打斷他的話。
“你執意這么做,首先說通我在的二小隊的李隊長。他的二兒子沒去上學證明他有抵觸情緒,你知道他的大兒子怎么死的?”他看到瘸女搖頭又說:他大兒子九歲時在去公社所在的平谷大隊上學的路上,趕上下大雨滑落山谷摔死了。從此,馮家坳沒一個孩子再去上學。社員們仿佛有一種默契,沒人去揭心中的傷疤。如果能說服李隊長送孩子上學,會有一批家長跟隨的。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俺不知此事。謝謝五叔,您的提醒幫俺解決了大難題。俺不打擾您了,不過書俺要借一本,行嗎?”
“要求有二;愛惜,保密。我先給你推薦一本列夫.托爾斯泰的《復活》,是能滲透靈魂的小說。”瘸女拿著那本他推薦的‘復活’小說,離開似獨立王國中的孤獨荒島。她一路在想;在別人眼里沉默寡言的黑老五,竟有他人無法走進的童話般的世界。雖然,自己還沒儲備到走進那個世界的能力,卻能感覺到那個美妙的世界在靠近。瘸女仿佛從現實的夢中醒來,發現一個比現實更大的世界。
瘸女經過幾天思考,跨進二小隊李隊長的家門。李二嫂見是瘸女高幺二喊的:娃他爹,馮家坳的穆桂英來哩。快坐,快坐。瘸女不客氣的坐在炕邊,打量這間明亮潔凈屋子,家具不多排放合理。從屋子收拾的利凈可看出李隊長兩口子是干練的人。李二嫂倒一碗開水放在炕桌上說:你李哥臭毛病,每次蹲茅坑的時間比睡覺還長,瘸女妹子可要耐住性子哩。
“謝謝二嫂,俺找李隊長有點小事。”
“是娃上學的事吧?”
“不是,是關于馮老五的事。”
“哦,孩他爹快點,瘸女找你說馮老五的事哩。”二嫂的話音剛落,李隊長從門外進來:別嚷,俺辦完了。他轉過頭說:有事直說,俺喜歡痛快。
“李哥,俺想請馮老五去學校做老師。他是二隊的人,俺必須與你這位隊長協商,李哥你看這件事怎的辦?”
“為什么請他?”
“他學識高,又在大學做過講師,他能教學生更多的文化知識。”
“你不怕上面扣一頂重用黑五類的帽子?”
“怕,很怕。為了馮家坳未來更好的發展,為了大山里的孩子能像城里人那樣活著,俺不怕哩。”
“好,憑你這句話俺同意馮老五去學校,他的工分俺們隊出。如果上面人問,就說俺讓去的。”李隊長一直想改變山里人沒文化的現狀,所以他把自己的孩子送平谷大隊學校去讀書。當時想;只要看到有文化能給山村帶來的好處時人們才能醒悟沒文化的壞處。他的這種觀念是受馮老五多年的熏陶,他認識不多的字還是那個老右以前教的。自從大娃死后他心灰意冷,也不再偷偷去馮老五小黑屋聽他講夢也夢不到的奇妙故事。瘸女辦起小學時,孩他娘有心思讓二娃去讀書。他不相信一個瘸腿的女人能把學校辦好,所以采取看看再說的態度。一年的時間證明瘸女的能力。她敢承擔如此大風險請馮老五出山,足以證明她辦學的決心。他說:新教室安頓怎的?需要俺的地方盡管吱聲。
“謝謝李哥,今后少不了麻煩你,俺代表所有的孩子謝謝你。”
為了保險起見,瘸女和支書來到公社。將一年辦學的過程和效果給程書記做了仔細的匯報后,并提出讓馮老五做老師的想法。程書記思考好大功夫說:這件事我個人同意,并不代表組織。當前階級斗爭形勢非常緊張,最好不要聲張,如果上面下來人過問此事,你們就說他有病,不能下地干活,在學校打雜。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是……”瘸女剛要開口被支書阻止:明白,明白。謝謝程書記為馮家坳的孩子著想,謝謝。
程書記看出瘸女的疑惑,她說:瘸女你安心教課,有關政治的事情我們來處理。我等著你們學校的好消息。
在回來的路上,瘸女忍不住問支書:爹,程書記為甚不通過組織程序來決定這件事,這等于默認俺們請馮老五是背地的私下行為。這樣做是不是不符合組織原則哩。
“俺的傻娃,程書記是為俺們著想,你試想;這種事情能在公社黨委會議上提嗎?不但不能通過,提議的人也會被牽連哩。”
瘸女還是不明白這里的復雜關系:管他呢,辦好學是正事。
(六)
新學期開學了。深山的初秋已有一絲寒意,馮老五穿上鐘愛的打許多補丁的而褪成灰白色的藍中山裝,早早來到小學校。相繼送娃上學的家長也集聚瘸女家門前。看到馮老五把自己整理如此理正,人們嘰嘰咕咕的小聲議論;這么多年沒發現他這樣精神;人家是大學老師在這兒屈才哩;他是黑五類怎地能當老師;你不是,自己的名字塞進眼珠子你當洋片哩,你想就等祖宗墳上冒青煙哩;你把娃交給這種人能放心;李隊長都放心俺有甚不放心哩。
在接到去學校教學的通知時他激動的滴落久違的淚水。十幾年遭受的困苦乃至非人的折磨都沒掉落一滴眼淚,心境的寒冷已將淚腺封凍,即使炙熱的太陽也無法穿透惆悵的靈魂去溫暖那顆冰冷的心。小時對嬤嬤學識的仰慕,萌發了做教師的想法,大學時在父親犧牲前的囑托;為黨為人民做一個勇敢的革命者。只因幾句誠懇的建議而得到開除黨籍公職,心愛的女友和自己劃清界線的結果使他心寒徹骨。他不明白是為什么,時間無法找出答案,卻能將許多傷口在磨難中淹沒。只剩做一名優秀教師的理想支撐著生命。心在黑暗中掙扎時對光分外敏感,只要星點的光亮就能點燃理想的篝火。幾天里伏案編寫適合馮家坳實際狀況的小學教學提綱。對一位大學講師編寫小學提綱理應探囊取物,他卻有比做講師更大的心理壓力。
二小隊李隊長通知他去學校任教時;俺做擔保是為了二娃,如果二娃能像你那樣識文斷字,俺怎地無所謂哩。話隨粗糙,信任對于他這樣身份的人似一座山,既是壓力又是動力。昨晚他與瘸女商議教學時提議;不能只有政治,語文,算術課程,要將體育,音樂,美術課搞起來。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瘸女說自己天生五音不全,唱歌時俺弟弟都會喊;把俺殺哩。又是瘸子,身體立正時有傾斜角怎地上體育課?最后分工;馮老五帶一年級及音體美。瘸女帶二年級及政治。瘸女想把院子里的菜園毀掉做操場,他不同意。小半畝菜園是給她家提供一年食用蔬菜唯一來源。每日社員上工集合的老榆樹下一大片平坦空地,做操場再合適不過。新學期有新面貌,瘸女主張開學第一天就整隊到老榆樹下舉辦開學典禮。馮老五不同意;沒經過列隊訓練,出現混亂局面會對學校有不良印象。瘸女執意根本無法阻攔。結果一場混亂使幾位家長直接把娃領走,聲稱一樣瞎跑花錢買書本不值。瘸女急的就差和那幾位家長吵架了。
第一天開學不順利使瘸女情緒極其低落,甚至有些懷疑馮老五提出的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規劃。去年一年教學沒出現大的問題,學生的功課基本與教材同步,使馮家坳摘掉文盲村的帽子是她辦學的初衷。否定了馮老師的建議,搞什么全面發展。沒想到馮老五彰顯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態度;如果不能全面發展就不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學校。全面發展是提高學生整體素質的保證。瘸女反駁道;俺不懂什么素質,只想讓娃們識文斷字,不再是睜眼瞎。在二人僵持不下時支書馮老梗出主意;讓馮老五這個班按全面發展做半年實驗,看看效果再定奪。馮老五每天上午十點帶一年級學生去老榆樹下做課間操,并且每星期分別有兩節體育,音樂,美術課。沒多長時間學生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唱著‘紅星閃閃’的歌曲在老榆樹下上體育課,做課間操。引來許多社員圍觀和稱贊;這些娃有出息哩。開學時退學的家長主動把娃送來上學。這件事對瘸女觸動很大,加之本班級的學生用羨慕的眼光注視一年級的同學,用渴望的目光望著老師。瘸女何嘗不想,只是拉不下面子,徘徊了很長時間。正當她下決心撕破自己的面子時發生一個事件,將她推向了馮老五一邊。
那天馮老五老師帶領學生練隊列,一個學生娃不聽口令,淘氣的拉扯前排女同學的辮子。他將這個學生娃叫出隊批評時正好被家長看到,這位家長上去一拳把馮老五打倒,聲稱;你個黑五類竟敢欺負貧下中農娃,你想變天嗎?俺們貧下中農絕不答應,俺要將你這個黑五類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萬只腳讓你永世不得翻身。馮老五仿佛忘記自己的身份,站起身捂著流血的嘴角,理直氣壯的反駁;我是老師,批評教育犯錯誤的學生是老師的職責。那位家長聽到他這種口氣罵道;***,老子打死你個要變天的黑五類。上前去打馮老五時被其他社員攔住,連推帶搡把那位家長拉走。瘸女聽到這件事很后悔;為什么不早一點行動,自己是貧農,批評教育學生娃家長是不會有此舉動的。即使他們心里不痛快也無法上綱上線。叫她沒想到,憨頭第二天把那位家長狠狠揍了一頓。邊打邊說;你打馮老師就是打俺女人的臉,俺不收拾你俺就不算站著撒尿的爺們兒。將本來平息的事情搞復雜了。瘸女狠狠說了一通憨頭,他很委屈:俺為你出氣不但不領情,反而埋怨俺,俺不是三伏天穿皮襖沒病找病哩。以后你的事俺不管哩。
“那最好哩。你只能給俺添亂。”瘸女看著朝夕相伴幾年的憨頭心中暗自慶幸;將自己托付這樣一位憨厚的男人算是自己的幸運;以后你把自己該做的做好就行哩。
“得,俺白天干活晚上造人,其他的不管哩。”瘸女紅著臉埋怨:以后別把那事掛在嘴邊,多丟人。
“有甚丟人的,現在隊里人們不是還在鬧明房,那才叫丟人哩。”
“你沒發現這幾年大部分青年都在排斥‘開明房’嗎,這就是進步。俺相信俺的學生到結婚時一定不會再有那種羞辱人格的事情發生,沒文化是繁衍這種陋習的土壤。一旦人們有了文化,懂得人類文明的內涵,一定會徹底消除這種陋習哩。”
“得,俺說不過你,俺按你說的做好自己的事。”
那位家長被憨頭打后,氣不過,跑到公社告狀;瘸女縱容黑五類馮老五搞變天帳,欺負貧下中農的娃,還打他這個貧農。公社程書記聽完心里一沉,馬上安慰這位家長;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會安排人員下去了解,一定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正確的處理。送走這位家長,程書記的心像千萬只螞蟻在啃食著;1957年那個凄冷的深秋暗夜,在曾伴隨大學三年幸福時光的那棵桐樹下,她灑淚與他告別;棟,請不要怪我心狠,與你劃清界線是能確保我的政治生命。三年里,我從你的學生變成你的戀人完全可以證明我是愛你的。而且,我的心里永遠愛你。這樣無奈的分別是我們無法左右的政治形勢,即使我不與你劃清界線也不能改變你的現狀。不過,請你放心,我會今生都等著你。
“莎莎,請不要再海誓山盟,在你站在禮堂舞臺上發言批判我那一刻,我對我們的愛情已經徹底絕望。謝謝你,今晚約我見面和送別,也許,今生我們都不能再相見,你這種諾言又有何用?是在我流血的心上再刺刀子,想讓我心靈的傷口永遠不能愈合嗎?”他憔悴的神情中呈現出使她顫栗的冷漠。
程書記想到此刻,不聽話的淚水流淌下來,這是她與他分手后第二次落淚。那晚她含淚與他強行親吻后跑到僻靜處大哭一場,從此無論遇到怎樣的處境,包括副省級的父親在文革初期被揪斗游街,被抄家掃地出門時也沒落一滴眼淚;今天是怎么了?為了找到他的落腳地,她將能找的關系都尋遍了。終于在三年前查到他的音信,他不顧已恢復工作的父親的反對,向組織申請來到這個窮山僻壤的公社當黨委書記。雖然在兩年多的時間里她沒和他有過直接接觸,因她早已改了名字,他不會知道公社的書記是他曾經相愛的莎莎。但是,她一直在關注和了解他的情況。當基本了解了他這些年在深山溝的經歷后,為他慶幸。馮家坳落后卻不貧困,有山有水有土地和樹木,沒有過多而復雜的階級斗爭氛圍。在轟轟烈烈大搞階級斗爭年代,馮家坳如世外桃源,清靜的似獨處深山的一座能給他帶來保護的城堡。她知道自己并沒有履行與他告別時的諾言,分別八年后的65年初,經父母介紹與一位軍官戀愛一年多,已到了談婚論嫁階段。她說不好是否愛那位軍官,只是履行著做女兒的義務。然而,文革初期那位軍官與她這位狗崽子劃清界線——分手。當時她并沒有一絲憂傷,反而腦海中全部是他那晚冷漠的神情。仿佛已經讀懂他的冷漠,更迫切的想尋找他的下落。瘸女和馮支書請他出山當老師那晚,她性奮的一夜未眠,將他那時給自己寫的情書反復看,每一遍都留在信紙上滴滴淚痕。今天出了如此棘手的事情,一項有主意的她卻不知所措了。政治前途與愛情形成鮮明的對立,必須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化解糾結心中十幾年的傷痛。
就在程書記絞盡腦汁而無計可施時,公社的革委會劉主任敲門進來:程書記,剛才我聽馮家坳一位社員反映那里有階級斗爭新動向。現在是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關鍵時期,階級敵人又開始蠢蠢欲動,我的意見還是你親自下去走一趟,震懾那些亂說亂動的牛鬼蛇神。
“是啊,我怎么沒想到。”劉主任的話點醒了她:好吧,我今天交代一下工作,明天帶人去馮家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