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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員大會上，隊長張來福同志給社員們講了今后水溝灘洼生產隊“學大寨、促發展”的具體實施方案。

　　“鄉親們哪!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窮則思變，要干，要革命!’大寨人為全國農民兄弟樹立了‘苦干加巧干，改造山河舊面貌’的榜樣，大寨精神光芒四射，毛主席號召全國農民學習大寨!我們怎么學、怎么辦?我想，只有一個字：干!”社員們也被他的情緒感染著、激動著，會場不時地發出唏噓聲和鼓掌聲……

　　來福說，學別人，比自己，促發展。從大寨回來之后，自己心急如焚，坐臥不安!從何做起?如何做?做什么?我琢磨著，為了謀求快速發展，從現在開始，我們水溝灘洼生產隊的農業生產經營模式應該別開生面，創新路子。為此，我們需要有一股子大干快上的革命熱情和勁頭，我們應該走大寨之路，走自力更生之路，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改造生產條件，我們也要像大寨人那樣，大搞農田基本建設工程，治山改水，叫高山低頭，叫河水讓路，重新治理和安排咱們水溝灘洼的山山水水，把雞頭山上所有的耕地全部修成“反坡式水平梯田”，把葫蘆河川道的每一塊砂石鹽堿低產農田改造成為旱澇保收的“海綿式條田”。要充分利用現有自然條件，攔河、筑壩、修水庫，建提灌站，把途徑我們村前的葫蘆河天然水資源利用起來，用來澆灌我們的農田。同時，把隨意流淌、肆意為虐的彎彎曲曲的葫蘆河河道重新改道、修直，修筑、加固河岸護堤，讓河水規矩流淌，淤泥河而增加耕地面積。我們也要徹底改變過去的那種聽天由命、靠天吃飯、低產低效益的傳統經營模式，向現代化農業邁進。總結我們水溝灘洼多年落后貧窮的原因，資金短缺的問題是制約我們快速發展的最大“瓶頸”。為了發展生產，解決發展生產的資金問題，生產隊決定辦磚瓦廠、水泥廠、石灰場、養豬場、魚塘，搞隊辦企業。實踐證明，無農不穩，無工不富。我們必須采取“農工兼營”兩條腿走路的辦法，借以增加“造血功能”，增加集體積累，“以工養農”。由于國家多年的計劃經濟政策，過去，我們基本上每年都是按部就班地為了完成上級下達的種植計劃、生產指標而被動盲目地搞生產，墨守成規，即便是完成了單一的糧食種植任務，也是增產不能增收，很難有經濟效益。這也是我們止步不前的根本原因之一，使得我們越來越被動、貧窮。調整種植計劃，擴大經濟作物種植面積勢在必行。因此，生產隊決定在不影響糧食生產的前提下，種植生地、黨參、枸杞、丹皮等中藥材，還決定種植烤煙、棉花等國家收購價格較高的經濟作物，增加生產隊的經濟收入，提高集體積累……

　　聽了隊長的規劃安排，社員便就開始了紛紛議論，多數社員都擁護贊成，說：“這樣安排好!這樣才能充分體現出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我們才能有望過上社會主義的幸福生活!”

　　但還是有人當場就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啥?我們除了種莊稼以外，還要去搞什么農田基本建設?那是多大的工程啊?那不是和歷史上的秦始皇下令修長城，勞役百姓，勞民傷財，勞而無功一樣嗎?談何容易!”

　　“世世代代，人老祖輩連莊稼都忙不過來，哪有閑力氣去整那個?不務正業，瞎折騰!”

　　“開天辟地，三皇治世，世界萬物，都是神靈安排造就，開山填溝，那不是破壞了龍脈風水嗎?簡直是異想天開，胡整!”

　　“所有的山腰地心都埋葬著我們的老先人，挖了、推了，這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嗎?誰能愿意?”

　　“山頭那么高、那么大，上帝又不派大力士下凡幫我們，靠人工、靠力氣，一天能挖多少，能搬多少?談何容易?真正是蚍蜉撼大樹，愚人搬泰山呢!”

　　“再說了，原有地塊的活土層都被挖掉推走了，被徹底倒了肚子，那死土鐵板似的，何年何月才能熟化長出莊稼?減產都來不及呢，還說要能增產呢!”

　　“這樣大膽的規劃設想恐怕比五八年大躍進運動那會兒的口號還要左傾呢!”

　　……

　　嘰嘰喳喳，吵吵嚷嚷，會場跟炸了鍋似地。

　　坐在主席臺主持人位子上的張來福，抽著旱煙袋，微微地笑著，靜靜地聽著人們的議論和反對的意見，一言不發。待大家激動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之后，張來福說：“你們的意見都是客觀的，說得也都是實情，困難也確實不少，也不是像說話、開玩笑那么輕而易舉的事情。你們先聽聽我給大家介紹大寨人的決心、精神、做法以及他們所取得的成績和對于國家的貢獻，然后我們再討論，行不行?”

　　接著他給大家詳細地講述了自己這次去大寨參觀學習所受到的啟發和教育。去大寨參觀學習的情景在張來福的腦海里確實留下了深刻的、終生難忘的印象。他介紹說，參觀團到了大寨的時候，大寨人對于全國各地前來參觀、學習、取經的外地農民兄弟非常熱情和重視。接待我們參觀團的時候，時任大寨大隊黨支部書記的郭鳳蓮同志親自帶領著我們走遍了整個虎頭山的山山水水。他們那石頭山地經過他們幾年功夫出力流汗，治理的平平展展，林、田、路配套井然有序，地里的谷苗綠油油長勢喜人，通往山頂的田間道路雖然彎彎曲曲，但是卻寬敞平滑，路旁、田埂、溝坡、山腰的各種樹木郁郁蔥蔥，生機勃勃，如詩如畫，到處都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讓人心曠神怡。他們目前在虎頭山炸石頭“填溝造田”工程也正在轟轟烈烈地進行著：山頂上插著三面迎風飄揚的紅旗，大喇叭正在播放著曲調激昂、振奮人心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開山炸石頭的炮火聲轟轟隆隆，這虎頭山上到處都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男女社員們個個袒胸露臂，揮汗如雨，勞動的號子聲和歌聲交織一片，此起彼伏，好一派戰天斗地、熱鬧非凡的勞動場面。郭鳳蓮書記介紹說：

　　“過去，我們大寨是一山、七溝、八梁、一面坡，石頭山，土層薄，純粹的跑水、跑土、跑肥的‘三跑田’。人均耕地不到七分，畝產一百來斤，每年人均口糧不到三百斤，靠天吃飯，靠國家救濟。按照毛主席的教導，我們大寨人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發揚‘愚公移山’的革命精神，窮得叮當響。通過幾年來的苦戰，堅定不移地開展了農田基本建設工程，重新修整了生產隊山川溝壑上的每一寸耕地。現在好了，旱澇保收，穩產高產，平均畝產千斤糧食，比過去提高十倍，每年社員口糧分配八百余斤，還給國家貢獻公購糧食(大寨人稱為愛國糧)三十多萬斤，比過去提高二十多倍。改變了貧窮落后的面貌。你們都看到了，這些成績的取得，我們靠的是毛澤東思想，靠的是愚公移山精神，靠的是苦干實干!當然了，大寨的路子能夠走到今天，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一路走來也存在著風風雨雨，存在著階級斗爭，存在著兩種思想、兩種路線的斗爭，存在著創新與守舊的思想斗爭，存在著集體經濟與個人利益的矛盾和斗爭。所以說，我們同時又靠的是斗爭哲學，這就叫著‘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接下來張來福開導大家說，歷史在不斷地發展，時代在不斷地進步。我們大家都是農民，身為農民就應該千方百計地搞好農業生產，為國家多打糧食做出貢獻。但是，如何才能做到這些呢?哪就要動腦筋想問題，要解放思想，要改變觀念，要學習，要緊跟時代步伐，要想大的、干大的，要謀求發展的新路子、新辦法、新措施。抓農田基本建設是農業生產的重中之重，只有從根本上徹底改變了原始落后的農業生產基本條件，才能提高生產效益，多打糧食，將來才能實現機械化、科學化、現代化，專業化操作。再從長遠的意義上講，是為歷史做貢獻，為我們的子孫后代造福。你們的那些想法、意見都是小農經濟的觀點，是因循守舊、墨守成規的思想意識，是懶漢懦夫的世界觀!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和大寨人相比，和全國其他地區的農民兄弟相比，我們實在是差著十萬八千里呢!大寨人已經走在了全國農民的前頭，在我們看來非常困難、根本做不到、根本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卻做到了。同是一個天，同是一個地，同是一個太陽照，同是毛主席來領導，人家能辦到，我們為什么就辦不到?毛主席還教導我們“中國人民是都不怕，還怕困難么?”我們不向高山低頭，我們不向困難低頭!如果每人每天搬運十立方土方量，一百個勞力每天就可以搬運一千立方，一年就是三十六萬立方!如果我們每天平均平田整地半畝，一年就可以修整近二百畝，五年就是一千畝，十年、二十年，所有的農田不就整修完了嗎?俗話說，‘螞蟻可以拉到泰山’，‘人心齊泰山移!’難道辦不到嗎?

　　來福喝一口水，掃視大家一遍，繼續說道，至于有人擔心農田工程破壞了活土層，怕不長莊稼的顧慮，這個問題好解決，我們可以把活土層起到一邊堆放起來，待地修平之后再鋪在上面，這就叫“活土層還原法”。

　　還有人說到治理農田中遇到祖墳怎么辦?這個問題，生產隊已經做了特別研究，統一規劃建一座山頭，修一處“公墓地”，提前把那些古墓墳骨妥善遷移至公墓地，再種植上松樹、柏樹，讓我們的老先人也有一個優美的環境豈不更好?保證讓讓大家沒有后顧之憂。

　　來福隊長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演講，話語不多，樸素直白，開門見山，也非長篇大論，也沒有怎么上綱上線的高壓批判，只是講明白了道理，具體問題，具體解決，可謂是高屋建瓴，以理服人。樸素的道理社員們還是能夠聽得明白的。漸漸地大家伙們終于沒有了不同意見，統一了思想認識，一致同意、通過了水溝灘洼生產隊的學大寨《五年遠景規劃》方案。

　　在以后的三五天時間里，張來福他們幾個隊干部通過“自愿報名，群眾評議，生產隊審核決定”的方式在全村的黨員、團員、基干民兵、婦聯組織中挑選了五十名十八歲至四十歲的精壯男社員，成立了治河增地“青年突擊隊”，由副隊長張八斤帶領，抽調了四十名二十五歲以下的女社員，成立了治山修田“鐵姑娘戰斗隊”，由婦女主任李芳花帶領。明確分工任務，由這兩支農田基本建設專業隊伍常年四季專門從事搞農田水利建設工程，其他社員則搞糧食種植、工副業、養殖業生產，只是在冬季農閑時間再搞兩個月的突擊農田治理工程。采取的“專業治理與突擊治理相結合”的辦法，這也和大寨人治理農田的辦法基本相似。

　　為了盡快地把農田基本建設工作開展起來，生產隊去公社信用社貸款八千元，又從集體公積金帳下列支了生產設備費用三千元，購置了炸藥三百斤、水泥八十噸，三十輛人力車，三百把鐵鎬，三百把鐵锨，一百把鐵錘，一百把鐵釬，八十根木椽，三十把石夯等等的專業工具和設備。凡是參加專業隊的社員，生產隊每天多記他們五個工分，補助半斤口糧，有了獎勵機制，大家的生產熱情空前高漲，爭先恐后地要求參加專業隊的工作。農田基建的工地上成立了指揮部，設了燒開水的鍋灶，建起了小藥舖、小賣鋪、廣播室、黑板報。工地上開展了“學大寨、學愚公勞動競賽”活動，指揮部的小喇叭天天播送著學大寨運動中所涌現出的新人新事，評比出每天的勞動標兵，表揚好人好事。山坡上做農田的男女社員多，還搭建了臨時簡易廁所，一切后勤服務的工作都由赤腳醫生陳桂梅同志負責。生產隊的木匠部、鐵匠部、修理部專門為這兩支隊伍服務，隨時為農田水利工地出釬煅鎬、修胎補袋，保證使農田基本建設工程效率不受影響。

　　一個月以后，專業隊在野狐峁的山頭坡地整修出了平展展的水平梯田一百八十畝，淤河增地一百二十畝，縣委在這里召開了縣、社、隊三級干部的農田基本建設現場會。水溝灘洼生產隊學大寨初見成效，隊長張來福同志受到了縣委的表彰。

　　半年后的一九七一年九月十六日，張來福突然接到公社有線廣播的緊急通知，去參加黨委緊急擴大會議。會議內容是黨內傳達中央重要文件：關于“九.一三”事變的內容。說的是X副統帥、副主席枉圖篡黨奪權，搞了一個所謂的“五七一”(武裝起義)《工程紀要》，企圖謀害毛主席，顛覆新中國政權，卻因為毛主席、黨中央十分英明，早有覺察發現，及時粉碎了他們一伙篡黨奪權的政治陰謀。政治野心家、陰謀家XX一伙于九月十三日的夜間凌晨倉皇出逃，結果沉機自裁于溫都爾沙漠。聽到這個消息，參加會議的所有黨員同志都感到異常意外和震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聲討XX反革命集團成員的罪行時，大家群情激奮，義憤填膺!張來福發言說：“沒有毛主席，就沒有新中國，甚至還可以這樣說，沒有毛主席就沒有你XX;毛澤東思想是不可戰勝的，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不但現在、乃至將來仍然是指引中國革命和世界革命走向前進的強大思想武器;只有毛主席才是為人民說話，為人民辦事，為人民服務，才能代表公平正義;毛主席是個偉人，作為其他普通人的任何人，都是沒有任何資格、理由來對毛主席進行評價、議論、反對和攻擊的;誰反對、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誰就是漢奸、賣國賊!”

　　在中央粉碎XX反革命集團以后，全國又接連開展了一場“批林整風”、“批林批孔”的政治運動。水溝灘洼生產隊又理所當然地成為縣委“批林整風”、“批林批孔”運動的試點單位。縣革命委員會副主任金萬庫同志帶領了七人的工作隊進村，幫助大隊、生產隊整頓領導班子，“總結吸取兩條路線斗爭的教訓，解決兩級班子學大寨的決心干勁問題”。起先批判“極左思潮”，后來又轉為批判“極右實質”。按照慣例和經驗，農村搞運動必須是理論聯系實際，不只要組織社員群眾認真地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理論，還要有具體的被革命對象、被批判對象。在以批林批孔為綱，批判林X效法孔老二的“克己復禮”，妄圖復辟資本主義的反動綱領的過程中，工作組的同志提出了“共產黨的哲學，就是斗爭哲學”的口號，把農村的一般工作問題都提升為上綱上線的階級斗爭問題，把農民正當的工、副業生產，小片開荒，精心務作自留地等等生產活動都被認為是資本主義傾向，必須進行批判斗爭。他們還認為：生產隊糧食生產長期上不去的根本原因是“階級敵人的破壞，資本主義傾向的嚴重干擾”。他們說要把農業搞上去，就必須認真學習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堅持階級斗爭，批判資本主義傾向，要使廣大社員群眾認識“小生產每日每時地、大批地、自發地產生著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重點教育社員群眾，要認識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性”。全縣組織學習理論小組二千三百三十六個，縣、社兩級培訓理論骨干二千三百二十七人，水溝灘洼生產隊也辦起了“五、七”政治學校和文化室，對“削弱集體經濟”的問題再次進行了處理，全縣又一次收回社員自留地二萬四千二百二十七畝，收回自養家畜二千六百零三頭，收回自留羊八千二百四十四只，還收回單干副業款、拖欠超支、借款一百一十八萬九千元。全縣農村的意識形態領域還推廣了天津小靳莊經驗，人人學唱“革命樣板戲”，學寫革命詩歌。學習上海民兵經驗，提出了“用專政的辦法辦農業”的口號。各社、隊組織民兵小分隊，對于那些“資本主義傾向特別嚴重的人”，還有那些涉嫌“疑似的階級敵人”舉辦了勞動教育學習班，先后被迫進入學習班的群眾達數千人，發生了扭斗逼供致使八人非正常死亡的事件。

　　盡管如此，耿直部長負責偵破的水溝灘洼生產隊那起張貼“反動標語”的政治案件卻仍然是撲朔迷離，至今依然還是沒有突破性的線索和進展，暫時還在那里懸掛著，成了積案。縣委批評他思想右傾，不能勝任工作，因此被撤銷了專案組組長的職務。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