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三九嚴寒的冬日，心慈接到了老家發來的訃告：海濤的爺爺過世了！
她即刻采買了祭祀用品，帶足了冥金，找出了塵封在櫥底多年的一件厚厚的軍大衣，一刻不停地向海濤爺爺家奔去。
過世的老人叫朱世杰，曾經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當過心慈的領導，也是心慈的入黨介紹人。在心慈的心里，老人家一直是她尊重和感恩的長輩、領導、慈父。幾十年來，不管心慈啥時候回老家，都不忘專程去看望老人家，尤其是老人患有萎縮性胃炎，心慈不止一次帶老人到石家莊幾家大醫院找專家確診治療，定期為老人家買藥送藥。老人退休以后，心慈更是像對待生身父母一樣孝敬他。因為工作太忙，心慈有一陣子沒去看望老人家了，怎么沒聽說病，人就沒了呢？看看剛買好的還沒有來得及送出去的雷尼替丁，心慈的眼淚無聲地淌了下來……她知道，這是她和老人家相處的最后一次機會了。雖然她不是老人家的兒女，但是，她打定主意：要為老人“守靈”以盡最后的孝道。
這是一個離城市比較偏遠封閉的農村，村子里死了人，一般停放三天下葬。村子里近門當家會有一個料理喪事的班子幫助張羅所有喪葬事宜。心慈到達村子的當天老人入的殮，棺材就停放在老人住的院子里。對于這個從城市趕來奔喪非親非故的國家（處級）干部，村里人出出進進背后嘀咕些啥，心慈毫不在意，她定定的看著老人的遺容，件件往事像過電一樣在腦海里閃現：她和老人的緣分還是因為心慈的舅舅曾經是老人的至交好友而起，那是1972年底，老人調到心慈上班的印刷廠當書記，心慈開始了與老人的在世之交。那時候，心慈是縣城工人隊伍里年年屈指可數的先進生產者、勞動模范。每逢全縣工業戰線總結表彰大會，心慈都是唯一的工人發言代表。老人進廠不久就喜歡上這個年輕上進的孩子，聽說這孩子又是他在商業戰線工作多年的世交老友的外甥女，關注之情自然而生。雖然他們共同工作的時間不足兩年，但是，就這短短的相處中，心慈感觸到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長輩的關愛，看到了老領導敬業、無私、懂經營、會管理的人品風貌。曾經，老領導的妻子相認心慈做干女兒，心慈沒有要那名分，只是默默地像女兒關愛老人一樣關心愛護著他們的生活起居。
說起世杰老人一生，心慈不免為老人感到凄楚悲涼。老人曾經跟她講過往事：他自幼跟后娘長大，沖破當時的家庭阻撓，和鄰村桂英結婚，婚后因為一場大病桂英喪失了生育能力。老兩口一生收養了一兒一女。六十年代初期，因為養活收養的兒子，老兩口省吃儉用，賣掉了當時奇缺的自行車、手表為養子換奶粉。后來養子稍大一些，他們又收養了桂英妹妹家的女兒。兒子因從小嬌寵貪玩，初中沒有上完就逃學不念書了，為了兒子生存著想，老人家幫助兒子在縣辦廠當了木工師傅的徒工，用老人的話說：不管社會將來怎么變化，你有手藝，成家立業，錢插子一背，靠手藝養活老婆孩子沒問題。孩子們長大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兒子不說自己沒志氣，好吃懶做，卻怪父親不是親生的，沒有給他安排一個鐵飯碗。女兒也時常矯情父母不是親爹娘，不像別人家的爹娘疼愛她，多次吵著要回生身父母家。開明的父親和老實厚道的母親面對含辛茹苦養大的一對兒女，有苦難言，時常和心慈訴訴苦，要心慈勸勸兩個孩子正確面對現實。一來二去，心慈和這一家人真的處的猶如家人一樣。甚至老人的這雙兒女都各自找心慈幫助解決過生活中遇到的困惑和問題……
夜深了，料理喪事的人都安歇了，主人家的人也全都睡下了，村里值班的人在東屋里支開麻將桌開始玩牌，孝子忙著給打麻將的人做夜宵去了。心慈對眼前的情景既不滿又無可奈何。這哪里像是死人家里辦事的，唉——空冷的院子里，靈前的蠟燭被風吹的忽明忽暗，心慈一個人穿著軍大衣守在老人家的靈前，漫漫長夜，寒風刺骨，心慈渾身冷的只有心窩里有一絲熱氣，守望著老人的遺體，守護著老人的棺材，腳凍疼了圍著棺材走走，香燃盡了再續上……這是一個冰冷刺骨的夜晚，這是一個讓心慈終生難忘的夜晚：前輩，心慈為你守夜，和你說話好嗎？你用一生的智慧和辛勞為國家為企業扭虧為盈做出了不遺余力的奉獻，哪家企業虧損了領導派你去，你救了東家又調西家，在那個吃大鍋飯的年代里，你率先在工廠實行定額管理，國家盈利了，偷懶耍滑的人沒有機會了，你贏了，但是你也被“告”走了（因為那些不愿干活的人不歡迎你）。你不愿生那些閑氣，五十歲出頭提前退休回農村收破爛，你用收破爛賺來的微薄收入，逢年過節給全村的孤寡老人送餃子，買新衣物，村里有人說你傻，老伴也不理解你為什么，可是心慈知道，那是你生命的樂趣，那是你為自己人生燃起的新的奉獻的燈塔啊！前輩，心慈知道你心里苦，知道你對一雙兒女仁至義盡不被理解的苦，知道你懷才不遇不能順利為社會做貢獻的苦！知道你一生沒有親生兒女理解愛護的苦，你們相認心慈做女兒，心慈知道你的苦衷，為了不給你一雙兒女誤會，心慈不能接受你們的請辭，但是，在心慈心里，你就是心慈的長輩，心慈就是你們的女兒！漫漫長夜，心慈守護著你的靈柩，守護著你最后在家里逗留的一夜，心慈知道你走的不舍，但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的養子女們已經成家立業兒女繞膝了，您的責任盡了，前輩，放心的走吧，請到天國里安息吧！
這一夜，有心慈陪伴在你的身旁，你還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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