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走得真快,不知不覺,春已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迎春花開,我不停地追尋著春天的腳步,玉蘭開了,桃花開了,連河畔的柳也被暖風(fēng)吹得如煙了。一場花事,又一場花事,趕著趟似的,你追我趕,開啊開啊。再俊俏,再時尚的姑娘,在春花面前,也遜了色。再美,美不過閉月羞花之容,沉魚落雁之貌的花朵。
春天真是有魅力的女子,她勾引著我,入春后,得了空閑,看花事。春天的花事,來得真快,稍不留神,錯過一場,要看,還要等來年。
迎春。花事的序言。第一朵小黃花的開,春欣欣然地來了。花還沒有熱烈地開,不服輸?shù)倪B翹也次第冒了出來。同樣黃色的小花,迎春卑恭屈膝的。連翹不。春來,柳綠,它們一棵棵地站在河畔,鮮艷,驕傲得很。
以前,我總也分不清哪是迎春,哪是連翹。以至于把連翹錯看成迎春。原來,同樣的花色,同樣的大小,不一樣的是花瓣的數(shù)量和樹的形。
這是我在園子里居住后的第一個春天,我發(fā)現(xiàn)甬道北側(cè),緊鄰綠化地種著一排連翹。連翹花開,才知道那不是別的樹種。站在樓門口,遠(yuǎn)遠(yuǎn)看到枝吐黃花的時候,我知道,那是連翹了。我再也不用提前下車到舊居河岸與連翹相會。
園子里有一排連翹花。連翹生長在我居住的園子里。還有比這更令我興奮的事情么?
當(dāng)我走進(jìn)連翹的時候,失望了。枝條上一朵朵的花,怎么萎靡不振呢?嫩綠的花萼,裹住蔫頭耷腦的花瓣,像高壽的老人松懈的皮膚。我有些疑惑了,怎么 還沒有開,就蔫了呢?
還是那棵連翹,昨天耷拉著的花朵,一夜間,直挺挺地開花了,開得很精神。像什么?像從母體脫離出來后的嬰兒,墜落母體時,小老頭似的,長著長著,豐盈了,好看了。
每天,我有了期許——看連翹。靜看花開,多么幸福美好的一件事。下班后,我繞道而行,一天天地看連翹。還別說,迎春和連翹真像雙胞胎姐妹,只不過,立春過后,天稍一轉(zhuǎn)暖,迎春就迫不及待仰望藍(lán)天了。連翹不,沉穩(wěn),大氣,耐得住寂寞,不急不躁。迎春開了一個星期,玉蘭開了又謝了之后,連翹花才鉆出來。
連翹花開,的確有特點(diǎn)。小小的綠色花苞一點(diǎn)兒也不飽滿,像個瓜子形的榛子,有順序地站在枝頭。仔細(xì)看,綠色的小花苞里空空的,什么也沒有,過不了一兩天,黃色花瓣就會鉆出了頭。
白玉蘭性子急,迎春一開,它也迫不及待地開,暖風(fēng)一吹,花瓣撲啦啦地掉了,也就一個星期,枝上的玉蘭花,像不小心被火燒了一下子,花瓣的邊沿黃黃的。朵兒們蔫頭耷腦的,在枝頭垂死掙扎,直到零落成泥碾作塵。然而,欲抱琵琶半遮面的紫玉蘭,這才露出個頭。飽滿的紫色花骨朵,直挺挺的峭立枝頭,向著藍(lán)天長啊長。也就兩三天的時間,紫色的花朵,綻放一樹。
河畔的梨花到處是密密麻麻的小骨朵,繁星點(diǎn)點(diǎn)。哦,梨花,你慢慢開。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梨花開了,春也盡了,一年的花事接近了尾聲。梨花,潔白的花,它是春天的祭奠。
不要開,不要開。
還是開了。無論你怎樣不舍得,終究要開。
跑到舊居的河畔看梨花。遠(yuǎn)遠(yuǎn)望去,“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以前,我是不喜歡梨花的,白的輕浮,似乎風(fēng)一吹,從樹上呼啦啦地掉下白色的粉塵,一點(diǎn)兒也不如雪晶瑩敦厚。走近它,一樹樹的梨花,藍(lán)天下,枝條上,一簇簇的梨花拼命地開。這兒一簇,那兒一簇,一束束白色的花朵,獻(xiàn)給大樹,也獻(xiàn)給春天。輕靈的花朵,細(xì)小如棉線的花蕊,直挺挺地立在花瓣中間。花朵在風(fēng)中盡情地舞。風(fēng)吹過,彌漫著看不見的,甜甜的味道。傍晚,梨花樹下,三三兩兩的人為梨花拍照,與梨花合影。一個梳著馬尾,個子不高,有些落魄的男子,坐在樹下,相機(jī)放在木椅上,玩自拍。花朵喜人,人愛花。花朵面前再堅(jiān)硬的心也柔軟下來。樹下,到處是白色小小的花瓣。哦,小草鉆出了泥土,樹下,是白色的花瓣點(diǎn)綴了青綠,還是青綠裝飾了花瓣,真是說也說不清呢。
如果說,紫玉蘭是晚開的花朵,有些桃花也是。白玉蘭凋謝了,紫玉蘭開。桃花開了,謝了,綠肥紅瘦了,還有沒開的桃花正在開。絕不隨風(fēng)逐流。粉色的桃花像梅花,但不凌寒獨(dú)自開。你開你的,我開我的。你是你,我是我。有的花朵怒放了,有的花骨朵剛長成。我不喜歡成串的桃花,沉甸甸,熙熙攘攘地的壓彎了枝條,要開就一起開。那棵桃樹,花朵并不多,三三兩兩地開,像一幅水墨丹青。
梨花旺盛地開。
園子里,街邊的連翹花,昨天還綠肥黃瘦,過了一兩天,忽然一樹樹的青綠。不仔細(xì)看,真認(rèn)不出它。唯有沖向藍(lán)天的枝頭,宛若蛇吐出的芯子,似在輕吟,我是連翹,我是連翹。
冬天里,老綠的冬青,黑綠黑綠,鐵青著臉,抗拒著嚴(yán)寒的侵襲。一場場的花事后,猛然間,冬青翠綠翠綠的,恰似青春懵懂的少男少女,靦腆地綠著。有的枝葉間,冒出了綠芽。
花朵有花朵的性格。迎春、白玉蘭、桃花像北方女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進(jìn)春天里,大呼小叫地唱。連翹、遲開的紫玉蘭,桃花,像南方的女子,款款地走來,溫文爾雅地吟。
花朵,緊趕慢趕,奔赴春天的約會。玉蘭開了敗了;桃花敗了開了;迎春開了連翹也開……花落葉長成。它們此起彼伏,自彈自唱,演奏春天的旋律。花朵的怒放,儼然是春天的交響。輕緩,激昂,抒情,悲壯。
想看時間的流逝,去看春天一場場的花事。看了一場,漏了另一場。還沒有看完這一朵花的花事,另一場花事也登上了場。四個字,目不暇接。
花事,簡直是,看得見的,有形的時間,一滴滴流淌在在花開花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