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節(jié) 無性婚姻
八月十五的這天,舅舅領(lǐng)來一個小伙子到月亮灣苗苗家相親。客廳里,舅舅介紹說:
“這小伙子名叫憙?nèi)蓿呛臀覀兗彝∫粋€村莊的。他的父親與我是知己發(fā)小的表兄弟,一家人的人品厚道樸實,我是知根知底的。三娃是個屬羊的,今年28歲,高中畢業(yè)。雖然年齡大了一點,家里條件也比較清貧一點,但是他脾氣好,人勤快、老實、本分,這幾年他自己還拜師學(xué)了一門手藝,會做磚瓦泥水活兒,有技術(shù)在身,藝不壓人,修房造屋,可以勞動致富,一輩子是不怕受窮的。”
看上去這小伙子倒也相貌堂堂,足有一米七幾的個頭,虎背熊腰,龍眉大眼,面善和順,憨厚實在,規(guī)矩禮貌。第一次相親,見苗苗一家人哪齊刷刷的眼光都投向了自己,他頓時心跳加快,臉上一熱,紅撲撲地就滲出了一層汗珠子,顯得有些羞澀拘謹(jǐn),差點兒亂了方寸,隨即走上前去,對著苗苗的父母彬彬有禮地言道:
“表叔、表嬸好!”
隨著禮節(jié)性的問候,他畢恭畢敬地為苗苗的舅舅、父母親替煙端茶,怯生生地給了苗苗一把水果糖:
“你是苗苗吧?你好!認(rèn)識你真高興!”
誰知,苗苗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身,一臉的“陰云密布”,瞧都不瞧他一眼,糖也不接,吭都不吭一聲,反身出門去了隔壁的屋子。
苗苗的這樣一個舉止和表現(xiàn),使得在場的父母、舅舅都傻了眼,十分尷尬:“這孩子!咋能這樣呢?”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一輩子以脾氣溫柔著稱的苗苗的父親牛青山這一次卻發(fā)了脾氣,拍案而起:
“成何體統(tǒng)!俗話說,富漢家慣騾馬,窮漢家慣娃娃,我們這都把女兒嬌慣瞎了,簡直不知道好歹!連個禮貌分寸都沒有!我瞧這男娃娃倒也斯斯文文,個子高挑,面善機靈,我滿看得上,這門親事我做主,就這樣定了,還由了娃娃了,野了不成!”
舅舅給自己的姐姐動員說:“我們都是為了孩子好,為了她的幸福。娃娃有時候犟,不懂事兒,不明事理,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就按照我們那會兒的老規(guī)矩辦,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沒有錯!”
后來不知道苗苗的母親是如何動員勸說女兒答應(yīng)了這門婚姻大事的,也不知道苗苗后來心中是咋想的,反正在臘月二十三日這一天,憙?nèi)藓团C缑缢麄冝Z轟烈烈、熱熱鬧鬧地拜天地結(jié)婚了。
正月十五,三娃帶著苗苗前往月亮灣回門看望丈人、丈母娘以及所有家門親戚,按照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習(xí)慣,認(rèn)真地履行了一個新女婿的一切禮數(shù),此話也無須細(xì)表。
第三天,正月十八早晨,三娃含著兩眼汪汪的淚水,無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感覺心頭憋屈難受,倒頭便睡。正月二十日,天剛剛放亮,他便打點行李,辭別父母,背負(fù)著滿腔的委屈和難言之隱,坐車北上,去了銀川建筑工地打工。
殊不知,三娃和苗苗結(jié)婚的二十多天里,盡管三娃和家人百般地伺候討好著苗苗,但是苗苗好像月中嫦娥,孤芳自賞,只是旁若無人,我行我素。不跟他說一句話,也不正眼瞧他一回。晚上睡覺時苗苗也是合衣而眠,面壁而臥,緊緊地裹著被子,身子底下始終壓著一把銳利的錐子。那樣的陣勢,三娃也拿她沒有辦法,只好望媳婦興嘆,不敢輕舉妄動。雖然新婚燕爾,但是,同床異夢,無性的名譽夫妻而已!這哪里是什么‘天作之合’、‘蜜月鴛鴦’!性格內(nèi)向懦弱的三娃能不痛苦流淚嗎?其實,他是負(fù)氣出走的!
從此,苗苗就一直住在月亮灣的娘家,再也沒有回去過惠大莊的婆家一次。直至這個時候,苗苗才吞吞吐吐地告訴了母親自己在城里讀書期間所發(fā)生的一切和經(jīng)過。自己不回婆家的真正目的是,直到現(xiàn)在她還對那個王恩義不甘心,藕斷絲連。因為他是自己一生中的初戀、第一位戀人,指望著有哪一天王恩義能夠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回心轉(zhuǎn)意,和自己重歸于好,重溫舊夢,白頭不棄。誰知,她通過同學(xué)各方打聽,王恩義早就出國留學(xué)了,哪里還能記得著自己這個山溝溝里的癡心、單相思的農(nóng)家女孩?
三月里的一天,三娃在銀川工地預(yù)借工資,為自己的家中寄回了五千元錢,給父親打電話說:“看的出來,淺水養(yǎng)不了大魚,可能苗苗因為嫌棄咱們家窮,她也不是那種能夠吃苦受罪的料,她更不愿意在窮山僻壤的山溝里務(wù)農(nóng)種莊稼。但是,只要她愿意和我生活過日子一輩子,我怎么著都依著她,哪怕她什么活路都不干也行,就憑自己的一身力氣打工掙錢,我也供著養(yǎng)著她。這些錢可以讓她先拿著,讓她自己選擇安排,讓她到縣城辦店做生意,或許,這樣對于她來說,也是比較體面合適一些的。”
三娃的老父親按照兒子的吩咐,將五千元拿到了月亮灣的苗苗家,交給親家公牛青山,并且向他說了兒子的意思。苗苗的父母也感覺實在對不起三娃一家人的良苦用心,給女兒千言萬語、語重心長地做了一晚上的說服動員工作。這個時候的苗苗反倒覺得實在對不住三娃,心想:他哪里知道我的過去?他哪里知道苗苗早已經(jīng)不是個名副其實的黃花閨女了,他娶了我這樣的二手貨,竟然還被蒙在鼓里!他們家為他花五、六萬元的彩禮就娶了自己這樣的假冒貨色?還有,打結(jié)婚以來,他至今連個邊兒都沒有沾上呢,也不放在心上,倒也實在難為他了!到現(xiàn)在自己戴著綠帽子還依舊關(guān)心、惦記著我這個所謂的“新媳婦”!實實在在地說,在自己的心目中,三娃是木訥疙瘩一個,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王恩義那樣能說會道,瀟灑浪漫,令人心動,但是實踐證明他是個有責(zé)任心、有良心的人。罷了,男人還是窮一點、木訥一點好。一切都怪自己命苦,認(rèn)命算了。于是,苗苗一咬牙,一橫心,撕碎了自己箱子里面保存著的王恩義以前留給她的所有情書、照片,用簸箕端著,傾倒于門前哪渾濁的茹河之中,轉(zhuǎn)身淚雨傾城,仰天長嘆:“一切都隨這滾滾的流水而去吧!”
第二天,在老公公的乞求下,在父母親的開導(dǎo)下,苗苗梳妝打扮一番,收拾衣服化妝品等一切細(xì)軟,跟隨三娃的父親回到了惠大莊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