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人從古到今有著極其豐富的詩歌創作理論遺產,特別是五四以來,當代一大批杰出詩人和詩歌評論家對詩歌的發展作出了很多精辟的論述,這些有關詩歌創作的理論無疑是中國文化寶庫中璀璨奪目的明珠。很多人對詩歌做過各種各樣的解讀,關于詩,托爾斯泰這樣解釋:“詩是人們心里燒起來的火焰。這火焰燒著,發出光。……真正的詩人卻是身不由己地懷著痛苦去燃燒自己并點燃別人的。詩的工作全部就在于此。”
作為詩歌本身,它有其固定的藝術特征,這種特征實際上是對詩歌本質的認識和把握的問題。無論是進行詩歌創作還是對詩歌進行評論和鑒賞,正確地認識和把握詩歌的藝術特征都是十分重要的。建國以后比較早談論詩歌藝術特征的是著名詩人和文學評論家何其芳先生。一九五三年十一月一日他在北京圖書館主辦了一個演講會,會上他回答了“詩的定義是什么”,“詩歌和其它文學樣式的基本不同點是什么”等問題。他把詩歌的藝術特征概括地做了說明:“詩是一種最集中的反映社會生活的文學樣式,它飽和著豐富的想象和感情,常常以直接抒情的方式來表現,而且在精煉與和諧的程度上,特別是節奏的鮮明上,它的語言有別于散文的語言。”
從某一個角度上來說,何其芳先生的觀點已經很接近詩歌的藝術特征了,但是他的概括并不十分準確。很多學校的文科教材或參考資料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大體上沿襲了何其芳的觀點,這些教材和資料把詩歌的藝術特征歸納為:1,高度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2,感情十分飽滿而且強烈;3,豐富大膽的想象;4,語言的高度精煉。按照這種歸納,其實是很難把詩歌和其它語言藝術區別開來的。譬如說:高度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這一點不僅詩歌可以做到,小說,散文,戲劇,電影,電視劇,繪畫,音樂,舞蹈等等,它們同樣可以做到。
有人認為,詩歌是以最短小的篇幅表現了巨大而豐富的內容,因此說它能夠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這種觀點有失偏頗。衡量一件作品是否能高度集中地展現社會生活并不是看它的篇幅大小,而是要看作品本身。我們知道,魯迅的小說《祝福》其篇幅要比一般的詩歌長很多,但是它在暴露吃人的社會制度方面卻不愧為最集中最概括地反映社會生活的優秀作品。單就篇幅而言,詩歌有時也并不都是短小的,有些童話,寓言,格言,警句,諺語等,它們的篇幅往往比詩歌更短小,我們很難因此說它們比詩歌更集中更概括地反映了社會生活。一味地把詩歌說成是“高度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文學樣式,這未免有些片面地夸大了詩歌的藝術功能。有不少作家在分析毛主席詩詞時曾得此結論:“主席的一首詩往往就是某一歷史階段的高度概括,比如《七律.長征》,雖然它只有五十六個字,但卻是舉世聞名的兩萬五千里長征的歷史畫卷。如果把工農紅軍的長征題材寫成小說,那就要敘事,記人,這樣會用很長的篇幅。”可這個結論連主席自己都不承認。還有人認為“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兩句概括了主席運動戰的思想,陳毅聞聽后風趣地說:“運動戰?有嗎?我百思不得其解,水平低,看不出來”。主席自己也笑著說:“我也體會不到這兩句詩有運動戰思想”。不可否認,主席的詩詞不愧為藝術的上乘佳作,它是翻天覆地的大革命的禮贊,他的詩詞體現了一位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雄偉氣魄。但有些人對此的評論顯然也是不夠恰當的。試想,如果一首詩就是一部長征的畫卷,兩句詩就概括了運動戰的思想,那些以長征為題材的長篇回憶錄,小說,戲劇,報告文學,電影,電視劇等,它們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所以說,認為詩歌可以“高度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這一說法多少還是有些欠妥的。
還有一種比較流行的說法,這種說法把“大膽而又豐富的想象”作為詩歌的藝術特征。沒錯,黑格爾是這樣說過:“最杰出的藝術本領就是想象。”高爾基也曾說過:“藝術是靠想象而存在的”。任何文學或藝術,哪怕是最蹩腳的作品,它都離不開想象,想象與幻想一直都伴隨著文學藝術創作起止的全部過程。在這一點上,詩歌比起其它文學樣式是否有獨特之處呢?不可否認,屈原的《離騷》,李白的《蜀道難》,郭沫若的《鳳凰涅槃》等,都是以其濃郁的傳奇色彩和宏偉的想象而著稱于世,成為古今不朽的名篇。但同時也有一些詩歌并非如此,如杜甫的《石壕吏》,白居易的《賣炭翁》,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等,它們寫實的成分則多于想象的成分。另一方面,想象力并不是詩歌的專利,在其它文學樣式里,比如戲劇,散文,小說等,也不乏充滿想象和幻想的佳作。劇作方面,古代關漢卿的《竇娥冤》,現代孟超的《李慧娘》;散文方面,古代《莊子》中的《逍遙游》,現代劉白羽的《長江三日》等,這些作品也都具有很豐富的想象力。至于小說《西游記》那就更不用說了,它不但創造了孫悟空,豬八戒等鮮活的典型,而且在描繪仙山神水,玉帝天宮,妖洞魔窟等神話方面,在描繪上天入地,騰云駕霧,日行萬里,移山倒海,呼風喚雨等超人的魔力方面,都充分展現了作者天才的想象力。
被譽為“科學幻想之父”的法國作家儒勒.凡爾納,一生寫下了六十四部長篇小說,兩卷中短篇集。他寫得著名的科幻三部曲《格蘭特船長的女兒》,《海底兩萬里》,《神秘島》被譯成多國文字,成為全世界家喻戶曉的名篇。在他的這些作品里,人們看到他多次環球旅行,或潛入海底遨游,或飛登月球觀光,或深入地心探險,世界上幾乎沒有他不曾到過的地方。當時法國的教育部長在接見他時,一見面就恭敬地讓座道:“凡爾納先生,你跑過那么多地方,一定很累了,請坐。”而實際上這位部長并不知道凡爾納是一個很少出門的人,他的許多作品都是在法國北部的一個紅磚樓的小屋里寫成的。正是那些偉大的無與倫比的想象力,才使他成為卓越的文學大師和科學發展的預言人。
上述這些文學史上的生動事例表明,想象也好,幻想也罷,它真的不是詩歌才具備的,因此不能把它看成是詩歌的藝術特征。有人說,詩歌是最拽的一種文學樣式,在我看來,此話只說對了一半。詩歌可以拽,用你豐富的想象力去拽出一篇華麗的文字來,這未嘗不可。但千萬可別拽大了,拽不好會崴了你的腳脖子。但說一個“拽”字,它是需要深厚的文學功底做基礎的,當你想把那些華麗的詞語安在你的詩歌里的時候一定要把它們安對了地方,不然那絕對是華而不實,絕對是一種浮漂,讓別人在讀你的文字時像